近日，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民国史研究中心副主任张生结束了他在海南五指山市挂职一年的工作，又回到了南京大学逸夫科学馆的办公室。对于刚刚挂职归来的张生来说，校园里的一切都还是那么熟悉，似乎“从来没有离开过”。

　　事实上，张生并非“书生挂职”的特例。在中组部、团中央“博士服务团”的推动下，从2004年起，江苏先后向13个省（区、市）派出59名博士服务团成员，“智援”西部发展。去年底，第13批“博士服务团”挂职期满，有的已经归来，有的选择延长挂职期。这一年来，他们在异乡有着怎样的难忘经历？为官一年，又有着怎样的深切体会？现代快报记者对几位成员进行了回访。

　　张生

　　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

　　挂职海南省五指山市副市长1年，已结束挂职

　　对官员这个群体，有了更深了解

　　想念五指山的空气

　　“五指山真的是天然氧吧，空气中负离子含量是城市的20倍！”去年接受采访时，张生便忍不住向现代快报记者介绍。现如今已回到校园的张生还会时常提起，因为南京的雾霾让他有点不习惯。

　　从原来单打独斗的学术生活，到分管一个市的文化、旅游等工作，在张生看来，从学者到官员，身份转变的最大困难是，政府工作要有足够强的执行力，能在短时间内有成果，这对于“慢工出细活”的学者而言，很多事情属于“两眼一抹黑”。

　　这个擅长从故纸堆中寻找历史蛛丝马迹的学者，开始带着放大镜给五指山“体检”，“毛阳的天鹅人工养殖基地，山清水秀，水中鱼清晰可见。五指山生态保护责任重大，工业极少，只能在提高农副产品附加值上下工夫。多吃毛阳鹅吧……”

　　逃离了雾霾笼罩的南京，五指山在张生眼中成了“小清新”“小正太”。

　　然而，短暂的兴奋之后，当地经济的窘迫，让张生轻松不起来了。“不少居民家里连像样的家具也没有，而且那边基础建设严重不够，尤其是交通通行条件还比较差。”

　　推销房产，有朋友在五指山买了房

　　教授挂职市长助理，从书生到官员，这能干好吗？

　　当别的地方的领导还在担心这个问题时，海南要求挂职干部分管某几个领域，这意味着挂职干部手里掌握着实权，“这说明海南省委省政府没把我们当外人，这样就会感觉责任很大。”张生说，要承担责任，首先要赢取信任，五指山民风淳朴，喝酒是黎族、苗族同胞表达感情的方式，“虽然我酒量一般，但也要喝，这也是一种工作态度。”

　　在五指山的一年，张生在朋友圈里俨然成了五指山的代言人，在他的推介下，一些南京的朋友在五指山买了房，“那里是我的第二故乡，我肯定会经常回去看看，那里的好是无可替代的。”

　　多个旅游项目起步

　　而张生手上的多个旅游项目已经起步。比如，他起草的刺激五指山市旅游经济的报告已经实施；顺利举行环岛自行车赛等。

　　“去年，市委交给我一个重要项目，到我走的时候，征地已经完成了一半，在五指山算是非常快的进展了。”张生接手的是中国国际广播电台“版权基地”项目，这个项目的建设用地上此前也有项目想落地，但因为村民对补偿条款难以达成一致，几个项目均告流产。

　　张生上任后，先开始恶补土地政策和相关建设法规，又联合相关部门了解情况。“国家对清苗补偿有上限要求，为了保护农民利益，促成项目开发，我找到开发商谈判，请他们酌情给农民以补偿。”目前，项目已经取得一些进展，但一年时间太短，好多事还没来得及做，一些难题还有待攻关。

　　“过去有些项目拖得很长，有的一拖就是十几年。”张生表示，例如一个旅游酒店项目，上世纪90年代便获得开发许可，但十几年下来迟迟没有动工。附近的农民便在土地上种植了果树、庄稼。这样，矛盾便产生了，土地要开发，首先就需要清苗，农民不同意。这个老大难问题一直到张生离开都没有解决。

　　现在考虑问题会更全面

　　“在去五指山市挂职前，我的同学发短信嘱咐我，去了之后，千万不要‘祸害’老百姓。现在，挂职结束了，我觉得我做到了。如果工作上没做好，那是能力问题，我没什么可说的，但在物质上，我没有收过一分钱，我不希望我走了以后，还被人在背后指指戳戳。”张生说，一年的挂职时间毕竟还是很紧张，进入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接受的挑战远比做科研复杂。

　　“做科研是非常主观的，自主性也很强，不会有人天天跑过来问你有什么进展。但是在政府工作，又是分管领导，你想顺利开展工作，就要不断跟书记、市长，跟分管的各个部门的局长以及老百姓协调。”张生说，做科研写错一个数据，下次写论文时还能纠正过来，但是政府做决策，一旦判断错了，代价会很大，所以必须深思熟虑。

　　惯于从媒体获知政府形象的张生，现在对官员这个群体有了更多的宽容和更深的理解。张生说，走出书斋，再回归书斋，现在考虑问题时，会更加全面，也没那么急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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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斌

　　江苏科技大学教授

　　挂职西藏自治区工信厅副厅长

　　钟情高原，两次延长挂职期

　　剧烈的高原反应

　　在挂职西藏自治区工业与信息化厅副厅长之前，韩斌是江苏科技大学张家港校区电气与信息工程学院院长、教授。他透露，当年43岁的他初到西藏高原反应剧烈。头三天，他的嘴唇和指甲都是乌紫的，走路稍快就会气喘吁吁。

　　不过，最困难的其实不是适应自然环境，而是身份角色的转变。“原先在学校工作，主要是自己带领团队承接课题，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实施。但现在是要做管理，出题目并组织别人去做，要按政府办事的流程，去各部门沟通协调各种关系。”

　　“以前，学校组织到西藏旅游时，我都没敢去，因为担心高原反应。但后来当组织部门打电话给我，说了博士服务团的事，我当时没多想就报名了。”韩斌的西藏之旅，最初更像一个意外，如今，这个意外演化成“一见钟情”，他已经两次延长服务期，在藏区至少要工作到2014年底。

　　占据八分之一国土面积的西藏，一度令韩斌觉得遥不可及。担心饮食不习惯，他从江苏过来时，带了一大包方便面和芝麻糊，“最初的几天总要对付过去。”不过，一到西藏，看到这里有超市，他的心里一下子踏实了。

　　推动当地信息化建设

　　西藏的信息化建设起步比较晚，自治区工信厅也是2009年底刚刚成立，连门户网站都没有，工作人员最习惯的信息交流方式还是通过纸质媒介。跟信息技术打了多年交道的韩斌这下有了用武之地。

　　他刚上任一个月，就接手了第一个任务，建设“自治区工程建设领域项目信息和信用信息公开专栏”，目前，覆盖全区七地（市）和73县的“西藏工程建设领域项目信息和信用信息公开专栏”已全部建成开始发布信息。

　　西藏自治区工业与信息化厅政工人事处处长向巴次仁说，最初对这个远道而来的大学老师有些担心，“博士团的服务期只有一年，一开始以为就是熟悉一下情况，但是他一来，就深入基层，我才发现，他确实是干实事的人。”

　　去年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中，韩斌参加了自治区党委组织的“结对认亲交朋友”活动，在藏族农牧民家里驻守一周，并与3户藏民结成“亲戚”，“他们一起干活、唠家常、做朋友，还给每户资助了500元，活动结束后，韩斌每个月给他们打电话，平时还送一些纪念礼品。他很像我们性格直爽的康巴汉子。”向巴次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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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杰

　　南京信息工程大学教授

　　挂职云南省临沧市市长助理

　　这个春节不回南京了

　　手里的工作没完成，放心不下

　　和韩斌相似，曹杰也把服务期延长了一段时间。

　　2012年12月25日，曹杰到达云南临沧市，开始了“临沧市市长助理”的挂职工作。这样算来，他一年的挂职服务期2013年12月就结束了。

　　可现代快报记者昨天联系上他时，曹杰正在临沧市临翔区的青龙山调研考察，“跑了几个地方，主要是为我们临沧的万亩生态茶园选址”。和刚到临沧一样，曹杰总喜欢把“我们临沧”挂在嘴边。

　　挂职前，他是南京信息工程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党委书记、中国制造业发展研究院院长、教授。

　　去年12月，他回到南京，可呆了不到两个星期，他就急匆匆地又回去了。“手里的工作没做完，放心不下。”曹杰言语中透着不舍。另一方面，临沧市也舍不得他走，市长锁飞和南信大的领导商量，希望将曹杰的服务期再延续一段时间，以便继续落实他负责的几项重要工作。

　　“我协助组织的‘中华茶商临沧行’活动原本去年12月底举行，现在延期了，计划3月份举行。”一句话，道出了他离不开的原因。

　　刚开始给下属布置任务挺忐忑

　　临沧的市领导也不把曹杰当外人，而是给其安排了具体的工作，分管联系生物产业、政务服务管理、档案、供销、地志、文联等。这样的分工安排远超过普通市长助理的工作范围，其实就相当于“副市长”一职。

　　曹杰说，在高校呆惯了，挂职刚开始时觉得给下属布置工作很忐忑，而用政府的话语体系讲话，更让他觉得别扭，“学了半天，也表达不出来”。

　　不过，性格开朗的曹杰喜欢和人交流。在他看来，当地人特别淳朴、真诚，很容易相处。在同事们眼中，曹杰特别尊重人，遇到事情总会征询大家还有部门的意见、建议。“政府决策有着严格谨慎的一系列程序，一份文件至少要六七个人签字，不是一个人就说了算的，这就跟平时的科研工作很不一样。”

　　第一次到云南的曹杰，刚去时也有点高原反应，饮食也不太习惯，“他们喜欢吃辣的、酸的”。

　　从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到渐入佳境，成为“当地人”，回首过去的这一年，令人欣慰的是，他们手中的项目慢慢有了起色，同时他们也多了一份牵挂。

　　句句不离临沧的茶叶

　　临沧的茶产业，是曹杰分管的工作。这一年来，他为了茶叶四处奔波，但乐此不疲。比如联系筹备了“临沧茶产业联合基金”，为茶企联系了意向投资2000万美元。趁着亚洲微电影艺术节的机会，组织开展了“世界佤乡·天下茶仓”群星嘉宾品茗活动，让更多的人知道了临沧的茶叶。

　　去年，曹杰还带队赴英参加“2013滇红茶英国皇室品茗会”推介临沧。“我们临沧的红茶一直是出口英国的，这次活动中，英国女王的玄孙女卡特里娜公主品尝了临沧的茶叶后，一直夸赞茶叶的味道好。”提起临沧的茶叶，曹杰言语中充满了自豪。

　　采访中，曹杰张口闭口谈的都是临沧的茶叶，时不时地给临沧“做广告”：我们临沧有“世界佤乡，天下茶仓”、“中国红茶之都”等美誉，有“滇红”“凤牌”“勐库”“冰岛”“昔归”等着名红茶和普洱古树茶品牌，其中冰岛古树茶去年高达8000元/公斤，昔归古树茶去年高达2000元/公斤……

　　“这里的茶叶味道特别好，回南京后，总觉得喝的茶没味道。”翻看曹杰的微信，他晒的照片基本上都离不开临沧的茶叶，比如茶园、茶叶生产企业、茶产业咨询会……这一年他的生活多了这样一份牵挂。

　　春节不能回南京过了

　　“要回南京吸雾了，真舍不得离开美丽的临沧。”这是2013年12月初，曹杰发的一条微信。

　　挂职一年，他早已把临沧当成自己的第二故乡，节假日从没回南京探过亲，四次回来都是因为工作上的事。

　　今年春节，他也不打算回来了，准备在临沧过节，趁寒假期间再为临沧做些事情。

　　“在南京呆几天就会觉得嗓子不舒服，还是我们临沧空气好。”曹杰笑言，前段时间回南京，雾霾天让他很不习惯，或许是高原地区呆久了的原因，曹杰坦言，回来有时感觉醉氧，老犯困。

　　一年下来，曹杰走遍了临沧的主要县区。尽管如此，他仍觉得时间不够。“临沧的交通还不发达，山高路远，在偏远大山里的村子我还没去过，里面村民的生活状态我还不清楚。”

　　“这个博士干了不少实事”

　　曹杰刚到临沧时，有的人觉得他就是“来打酱油的”，还有人觉得“一年认认门，二年做做事，这挂职一年的肯定是镀镀金就回去了”。可看到曹杰每天早到晚归，为临沧做了不少实事后，这些人开始对他刮目相看。

　　最值得一提的是，曹杰组织申请了全国博士后管委会批准的“临沧工业园区博士后科研工作站”，这对人才缺乏的临沧来说是件大事，意味着今后每年都会有博士后在这里搞科研，一来更多的人能认识和了解临沧，二来一些科研成果也可以在当地就地转化。

　　此外还组织实施了临沧市“神十”龙胆草航天育种工程，并在昆明举行了相关的航天育种启动仪式，申建了中国空间技术研究院批准的“中国空间技术研究院空间分子生物学研究室航天育种（临沧）试验基地”等，这些品牌在云南都是首个。

　　“办事能力强”“团结同事”“热心为人”“群众声望很高”……这是临沧市人民政府党组对曹杰的鉴定评价。对此，曹杰谦虚地表示“惭愧，做得还不够好，还要继续努力”。

　　采访结束时，曹杰还嘱托记者，多写写临沧的茶叶，让更多的人知道“我们临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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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者观察

　　挂职归来

　　四成得到提拔重用

　　张生、曹杰、韩斌等专家学者的角色转换，机缘都来自同一个“博士服务团”。

　　博士服务团是中组部、团中央为贯彻落实人才强国战略和西部大开发战略、促进区域协调发展而采取的一项重要举措。自1999年以来，已先后选派14批、1641名博士到西部地区、革命老区和边疆民族地区服务锻炼。现代快报记者从省委组织部了解到，从2004年起，江苏先后向13个省（区、市）派出59名博士服务团成员。

　　入选“博士服务团”的必须具备两年以上工作经历，年龄在45周岁以下，一般要有副高级以上专业技术职务或副处级以上行政职务。

　　尽管面临身份转换、环境不适应等种种困难，但江苏的博士服务团成员还是克服了困难，毫无保留地为当地的发展贡献了才智。

　　比如，第十、十一批挂任广西钦州市委常委、副市长的高朴博士，及时向市委、市政府提出加快县域工业发展的对策建议，研究制定了促进县域工业突破等一系列政策措施，促进了一批重大项目和新兴产业项目落户钦州。两年的挂职经历令高朴的人生也发生了改变，他最终选择留在了广西。

　　尚在云南临沧挂职的曹杰则当起了“媒人”，积极推动临沧市和南京信息工程大学进行深层次的合作。据悉，双方暂时约定3月份签订战略合作协议，将在人才培养、成果转化等方面进行合作。

　　南京林业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副院长、教授蔡志坚，是江苏第13批博士服务团中的唯一一位女博士。去年5月，蔡志坚促成了南京林业大学和黔西南州的合作，双方签订了合作协议。目前已建立了南京林业大学黔西南州博士后科研创新基地，一名博士后已经进站工作。“2014年起南林大还会在当地招收博士生，为当地培养人才。”不仅如此，蔡志坚还利用自己的人脉为黔西南州引才，如她引荐澳大利亚莫纳什大学经济学教授到黔西南州兴义民族师范学院当兼职教授，请专家为黔西南州发展“把脉”。

　　江苏省国土资源动态监测中心总工程师、博士，曾在广西梧州市挂职市长助理一年的舒飞跃，最得意的一项工作是粤桂合作特别试验区。“它就像一个新生儿一样，从我手上出生。目前，这个项目正在建设中。”

　　记者了解到，2013年11月开始，江苏第14批“博士服务团”也陆续到岗上任。这批成员一共有9名，他们将赴西部地区、革命老区和边疆民族地区进行为期一年的服务锻炼。挂职时间不长，不过，省委组织部会对其进行严格考核。

　　“博士服务团成员服务锻炼期满前，省委组织部会同派出单位组成考核组对他们进行考核，写出考核材料，存入本人档案，考核结果将作为今后使用的一项重要依据。”省委组织部相关负责人介绍说，对在服务锻炼期间表现优秀、成绩突出的同志，相关单位也会给予提拔使用。

　　据统计，江苏选派的历届博士服务团成员中得到提拔重用的有25名，占42.4%，其中有7名同志提拔到副厅职领导岗位，有的同志也被单位列入后备干部的行列。